过去两周来,央行和各大商业银行连续出手,对以支付宝和余额宝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创新业务进行了强力约束和限制。我们不禁要问:假如余额宝真如昙花一现,将来在纳入监管正轨后走向凋零的话,究竟对谁更有利呢?
文/本刊记者邢力
两周前出版的《理财周刊》封面文章《重审互联网金融》,从经济、文化、道德、哲学等多维度对中国当前互联网金融的种种乱象进行了深刻分析,并呼吁政府部门尽快加强互联网金融的监管,使之从野蛮生长转变为健康成长。
虽然我们预计监管层定会出手,却没有料到打击会来得如此迅猛。隐约间,我们似乎闻到了一股有可能将正处于互联网金融风口浪尖的余额宝置于死地的硝烟味。我们不禁要问:假如余额宝真如昙花一现,将来走向凋零的话,究竟对谁最有利?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去几周里,以支付宝和余额宝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新规接连遭受到了来自监管层和传统商业银行的多个“大棒”伺候。
3月11日,支付宝和腾讯宣布了同一项业务,双方均联合中信银行打造国内首张网络信用卡。然而仅仅两天之后,央行迅速出台通知,要求暂停二维码支付、虚拟信用卡等支付业务和产品。央行称,相关支付产品安全性有待完善。
如果说这第一棒还只是打在阿里的新生儿身上,对其现有支付宝经营模式尚不构成根本性挑战的话,那第二棒则可谓是釜底抽薪。
3月16日,《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被曝光,央行拟限制第三方支付转账单笔不得超过1000元,年累计不能超过1万元,对个人消费规定单笔不超过5000元,月累计不超过1万元。
消息一出,瞬间踢爆舆论,外界大多认为若新规实施,将彻底扼杀支付宝和余额宝的生存空间,对电子商务市场的发展也将形成极大的冲击。为平息争议,央行又很快表示新规还只是征求意见稿,短期内不会发布实施。
刚刚躲过一劫,没想到仅仅两天后,余额宝又遭受到了更大的潜在打击。3月18日,央行调查统计司司长盛松成发表了《余额宝与存款准备金管理》的学术性文章,指出余额宝等货币市场基金投资的银行存款应受存款准备金管理。
盛松成指出,从上世纪70年代起,美国就开始研究对货币市场基金进行准备金管理,之所以一直没有实施是因为美国货币基金的资产配置中,绝大多数是购买美国短期国债。事实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货币基金的主要投资方向也是短期票据和债券,但如今却有80%以上的资金投向银行协议存款,其中余额宝更是将95%的资金都投资于银行协议存款并享有无风险收益。
购买债券当然不存在货币创造问题,无需收取准备金,但余额宝却以基金之名行存款之实,那它所购买的协议存款就应该实施存款准备金管理,否则余额宝借给银行的那部分资金理论上的货币乘数将无穷大,可无穷创造货币,进而可能影响到货币政策的有效性。
可想而知,假如今后余额宝投入银行协议存款的资金都将被收取20%准备金的话,余额宝的实际年化收益将比现在下降至少1个百分点,对余额宝的吸引力将产生极大的冲击。
正所谓祸不单行,3月22日,建行宣布下调支付宝快捷支付交易限额至单笔5000元,月累计50000元。至此,四大行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内均大幅收紧了快捷支付额度。
被“央妈”打,马云虽然不敢吭声,却已压了一肚子火,如今又被四大行集体打击,马云再也忍不住了。3月23日,马云发表战斗檄文《支付宝,请扛住!》,将四大行视为垄断与权力的代言人,联手封杀支付宝,其悲愤之情溢于言表:“支付宝虽败犹荣,虽死犹生……这是你最艰难的时刻,也是最光荣的时刻。”
然而马云看似澎湃激昂的自我辩护却存在误导公众的嫌疑。3月24日,针对为何要降低支付宝快捷支付限额一事,工行结算与现金管理部处长王鈜首度发声。他指出,工行与支付宝的沟通早在2011年就已开始,根据当年8月银监会出台的86号文的规定,客户开通快捷支付首笔业务时需要到银行柜台签约以“验明正身”,但这一点受到支付宝方面坚决抵制。以至于此后3年,快捷支付一直处于“违法”状态,而银行为此承担了相当大的法律风险。
然而这一出舆论战刚刚打响,央行又马不停蹄再给了余额宝当头一棒:把线下金融业务搬到线上后也必须遵守线下现有法律法规和资本约束。不允许存在提前支取存款或提前终止服务而仍按原约定期限利率计息或收费标准收费等不合理的合同条款。这意味着之前货币基金投资协议存款“提前取款不罚息”的政策红利即将结束。
不罚息优惠的取消可能让货币基金在流动性危机时遭遇灭顶之灾。因为货币基金逐日计算投资者收益,如果突遭大额赎回请求,基金经理不得不将尚未到期的协议存款取出,将只能获得活期利息,协议存款利息与活期存款利息之间的差额将可能使货币基金当天收益大幅下滑甚至为负,从而出现亏损可能。这一规则的改变,对余额宝和其他所有货币基金而言,都意味着流动性管理的难度大为提升,持续获取高收益的难度也将大幅增加。
余额宝已近黄昏?
仔细梳理一下过去两周来对互联网金融的这一系列狙击拳,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主线,那就是以余额宝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在过去一年中得以迅速爆发的监管红利正在快速消失。
中国基金业协会数据显示,2月底货币基金规模14233.52亿元,这意味着今年前两个月货币基金吸金约7000亿元。换句话说,今年前两个月的增长规模接近过去10年的总和。新增货币基金中,余额宝一家就占到半壁江山,而余额宝的一战成名也带动了其他货币基金规模的迅速增长,如华夏现金增利的规模也超过了1000亿份。
在“两会”开始前,央行行长周小川虽然信誓旦旦地保证“余额宝等金融产品肯定不会取缔”,让互联网金融业者欢欣鼓舞,可他们却低估了周行长后半句话的分量,“过去没有严密的监管政策,未来有些政策会更完善一些”。
如今,政策以出人意料的迅猛刚烈之势突如其来,打得余额宝措手不及。可以想象,如今已失去了“提前取款不罚息”的政策红利,今后若还要为购买的协议存款提交存款准备金的话,余额宝的收益优势将被进一步削弱。事实上,随着年后银行资金面的逐渐宽松,余额宝的收益过去2个月中一直在持续下滑,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也在不断下降。加上银行在第三方支付便利性上的约束以及潜在的《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管理办法》对支付宝转账限额的约束,可能会进一步打击投资者购买余额宝的意愿和能力。
更可怕的是,互联网金融最大的目标客户是既缺乏理财知识,又缺乏风险承受能力的屌丝阶层,他们的投资有极强的盲目性和羊群效应。一旦余额宝出现流动性风险或短期的零收益甚至负收益局面,将很有可能会引发恐慌性赎回潮,从而进一步加剧了流动性风险。而投资者信心一旦崩溃,将会引发类似银行破产传闻出现时,银行存款挤兑的景象。若出现这种极端情况,余额宝还能正常运作下去吗?
骑虎难下最尴尬
假如未来真的出现这种局面,我们不妨想象一下,究竟谁会从中得利呢?
很多人都会想到,传统商业银行可以减少一个强有力的与其争夺存款的竞争对手,因此显然会从中获利。
但我们仔细想想会发现,马云自己可能才是最希望余额宝倒下的人。在今年“两会”上,周小川行长明确表示存款利率市场化将在未来一两年内实施。针对周行长的表态,马云说了一番耐人寻味的话: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如果有一款产品能发挥推动历史的作用,即便它的生命周期再短暂,也必将非常光荣。表面上看,马云这话是说一旦将来银行存款利率管制放开,余额宝用户随时都可能把钱投到收益更高的产品上,因此他已经做好了到时可能缺乏竞争力的余额宝黯然退场的命运。但从阿里集团的总体布局上看,我们却能读出另一番味道。
就在马云做出上述表态的3天后,阿里正式对外宣布将启动赴美上市的计划,正式作别与之纠缠许久的港交所。尽管根据此前阿里巴巴披露的信息,包括阿里小贷、阿里担保、支付宝、余额宝等外界关注的金融板块并不会打包在此次IPO中。但美国投资者和分析师普遍看好阿里未来的金融潜力,毕竟以淘宝集市和天猫商城为代表的中国网购市场经过过去10年连续爆发式增长,如今已逐渐趋于稳定与饱和。而且在金融领域,阿里还暗藏着巨大的发展空间,尤其是过去几个月里余额宝的卓越表现,给阿里未来在金融领域的扩张带来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海外投资者所看重的,同样也是马云自己所看重的。然而余额宝目前这种日长夜大的局面虽然为阿里赢得了名声和客户,却也为已通过审批的未来的阿里银行的发展造成了潜在的障碍。目前余额宝的7天年化收益率还在5%以上,而银行的活期存款利率不能超过0.385%,两者差异巨大,显然客户不会把余额宝里的资金转到阿里银行去的。然而由于余额宝实际上是天弘旗下的货币基金,而阿里本身又是天弘基金的控股股东,这就导致根据现有法律,未来的阿里银行将无法从余额宝那里获得协议存款。到那时,余额宝不但成为了其他商业银行存款的吸金机器,也会让阿里银行吸收存款变得更加困难。可以说余额宝规模越大,收益越高,未来的阿里银行就会越缺钱,使阿里银行的金融业务陷入无米之炊的境地。因此,余额宝的倒下,反而会给未来阿里银行的发展腾出道路。可如今的余额宝已经变成了互联网金融创新图腾而被无数投资者所追捧甚至朝觐,一边是利率市场化尚需一段时日,一边是阿里银行却已箭在弦上,在这一过渡时期,余额宝规模的膨胀将很有可能超出阿里自身的控制。因此,如今马云已是骑虎难下,对余额宝可谓是又爱又恨。余额宝未来的命运到底会如何,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