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在金融衍生品市场人才培养交流会上发言
新华网消息由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和中国期货业协会共同主办的金融衍生品市场人才培养交流会于7月28日在北京举行。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经济学家成思危在会上表示，应从“稳步培育市场、防止过度投机、加强金融研究、培养金融人才”等四方面发展中国金融衍生品的，以推进国家金融改革、金融创新，提高金融效率，以及提升国际竞争力。
以下为成思危发言全文：
各位嘉宾、各位同学，我很高兴抽时间来参加你们的活动，这个活动很有意义，这对我们国家金融衍生市场人才的培养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05年、06年我们在上海连续召开了两次中国金融衍生品发展论坛，就是希望能够推进中国金融衍生品的发展。但是由于金融危机、由于有些人对金融衍生品发展的意义认识不足，所以(金融衍生品)发展还是没有像预料的那么好。
06年的会上，我提了四句话，叫做“稳步培育市场、防止过度投机、加强金融研究、培养金融人才”。当时我提了这么四句话，也提了一些具体的建议。我觉得今天首先还是要端正对金融衍生品的态度，要对为什么发展金融衍生品的意义进行认识。大家都是学生，我看了有很多不少是学金融工程的。其实金融衍生品从金融工程的原理来说，不外乎两个：第一个就是利用对冲的原理来对冲风险、套期保值，这是一个；第二个就是根据客户对收益、风险性、流动性三者之间不同的需求、不同的偏好来设计、量身订作适合用户特点的产品。所以从金融工程的角度来说，金融衍生品是一个金融产品的创新。
最近我讲了几次金融创新问题，从产品创新、技术创新、管理创新等几方面，今天我就讲产品创新的问题。金融创新它本身是一种产品创新，是为了提高金融效率、更好地防范风险、更好地为客户服务，它本身的目的是这样。但是由于投资者的过度投机、销售者的道德风险、以及监管者的监管放松等等原因，造成了一些不好的效果，但是这不能怪金融衍生品产品本身，而是应该怪过度投机的投资者，销售的时候过于急功近利、甚至隐瞒客观情况的销售人员，还有放弃监管职责的监管人员，不在于产品本身。正如手枪一样，在好人手里它是保卫国家、保卫人民生命安全的工具；但是在坏人手里，当然它就成了抢劫杀人的工具了。你不能说把犯罪的原因怪在手枪本身。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首先是要端正这个问题的认识。
就拿这次世界金融危机来说，责备比较多的是三个东西：一个是MBS，一个是CDO，一个是CDS。这三个被这次金融危机里被很多人说成是造成金融危机的原因。但你仔细分析这些产品，从设计思想来说，它应该说是没有问题。但是我说了，是由于过度投机、道德风险、监管放松等等原因造成的问题。所以我们不能因为美国发生了金融危机，就把原因都归咎在金融衍生品上，而不去发展，这个实际上是因噎废食。而且也是影响我们国家金融创新和金融效率的提高，现在你看老百姓直接投资的工具少而又少。
另外一方面，国际市场上，我们跟人家竞争，我们也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和实力，我们在期货方面吃的亏已经不少了，如果不掌握这些新的金融工具，不了解它，我们还会(吃亏)。所以发展金融衍生品一方面是为了推进国家金融改革、金融创新，能够提高我们的金融效率，提高我们的国际竞争力，所以是非常必要的。我记得当Merton和Scholes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还有人发表了一篇文章，说是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奖有偏颇，怎么能把诺贝尔奖发给这些提倡投机的人呢。实际上他们对这些东西都没有研究过，Merton和Scholes他们的研究通过正确的计算来确定期权的价格，这是一个很重大的学术问题。所以我说，首先我说发展金融衍生品，这是我们大家要对金融衍生品的意义和它的重要性要有所认识。应该说这些年来，随着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的建立，我们金融衍生品是在逐步发展之中，但是坦率地说，在发展当中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我们研究解决。
我还是就我2006年四点意见稍微扩充给大家讲一下。
第一点，我们还是要稳步培育金融衍生品的市场。全世界金融衍生品现在的规模已经是相当大了。所以这个市场还是要大力的培育，而且我们现在有的仅仅是股指期货，再加上不久前推出的国债期货，那么当然有的银行也在做掉期，我们在国外境外的一些银行，开始在做一些金融衍生品的东西，但是总体来说市场还很小，还需要大力去培育，所以我想今天你们举行这个会，举行这个竞赛，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宣传，通过这些活动逐步的把市场培育起来，因为市场的培育不但是靠政府。政府当然是要给予政策上的支持，但是还要让广大的投资者对这个东西有所了解，他才能够真正去参加，如果他不了解，他不敢进入这个市场，那这个市场还是培育不起来，所以我觉得在培育市场方面，一方面我们要向政府提出建议，要制定有关的努力的政策；另一方面，也需要普及金融衍生品的知识，让广大投资者对它们有所了解，能够在自愿而且自担风险的原则底下去参与这个市场的活动，这是第一个我们需要做的。
第二个，就是要防范风险。这个风险我当年提出来主要是防范过度投机的风险，因为金融衍生品本身一方面是可以对冲风险、套期保值，更适合于不同用户的偏好；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是一种投机的工具，实际上金融衍生品都存在一个问题，如果完全没有投机，这个市场就没有活力。你想如果一个期货市场，但是都是做套期保值的，这个期货市场还怎么能活跃？肯定有一部分人他是有风险偏好，他要做投机；有一部分人做套期只保值，这样市场才能活跃起来。股市也是这样，如果每一个人都是按照股市的所谓股票的它的价格来投。当然股市股票的价格是他未来的收益到今天的折现。当然这个数是算不出来的，因为来的收益不确定，未来的折现率也在变化，但是理论上有这么个值。如果大家都按照这个值投资，那这个股市就没有买卖了，股市之所以有买卖，就是因为有人现在认为股票的价格，比它应有的价格还低，所以我要买进，将来可能要涨；有的人认为这个价格高于他的价值了，所以我要卖，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有卖，才能有交易。所以我们说市场上的投机行为是不可能消除的，如果没有投机，那市场也就活跃不起来，但是过度的投机是非常危险。所以在市场开始的时候，我们要采取更多的，要注意防范过度投机的措施，包括我们股指期货门槛变得高，50万以上，另外保证金率定的比较高，现在是10，还有涨跌停板的规定。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门槛高了以后，市场的活跃度肯定会相对受影响，所以随着监管经验的增加，随着投资者的成熟，这些东西都要做适当的调整，像香港的恒生指数也是这样，他十年以后推出了小型的恒指指数期货，让更多投资者能够利用股指期货来进入期货的市场，所以防范过度投机，在开始的时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但是也要有度的把握，另外也有一个随着各方面经验的积累，逐步放宽条件。
另外还有两个注意的。一个是我说的，就是推销这个金融衍生品的人的道德风险，这次在美国次贷危机发生的非常明显，就是很多推销人员他设计了一个金融衍生品，因为他的业绩是跟他推销的数量成正比，所以他就隐瞒了其中可能产生的风险，或者说轻描淡写的隐瞒着风险，让客户去买。实际客户因为不可能这么了解情况，所以最后造成了客户上当，像香港出现了雷曼迷你债券事件。这么一个过程，你卖的时候没有说清风险，最后问题都来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卖理财产品也有这个问题，有的理财产品宣传的非常好，但是没有把风险跟客户说清楚，而且法律条文都是在最后，都是小字，我这老花眼都看不清，客户也不懂，所以稀里糊涂，听完收益率挺高就买了。没想到后头还有很多规定，所以我们说销售人员道德风险是要防止的。
还有监管制度，实际上监管和创新他是一个相互促进和相互制约的过程，如果是没有监管，那肯定要出现很多问题，但是如果监管过死了，那创新就可能出不来了，所以它本身是一个互相制约的关系。金融创新最早就是大量的美元流入欧洲，美国银行对于有关的规定十分严格，所以这样为了避免美国的监管的原则，干脆欧洲使用美元，在欧洲搞美元的存储业务。发现了这个问题以后，美国的监管机构他要采取适当的措施，放宽了对银行的规定，推出了CD，大量可转让存款，所以你看到这个监管和创新它是相互制约，相互促进，一个新的创新出来以后，监管发现了问题就要制定规则，来规范它。规范完以后，可能又在规则之外，又发现有新的创新点，又会产品新的产品，又规范。就是我们经常讲的，我们在发展中规范，在规范中发展的道理。所以这个问题上监管是不能放弃自己责任的，但是监管必须依法、必须合理、必须适度、必须有效，而且监管最重要的是要保障信息披露的真实性、及时性和完整性，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监管目的，如果信息一披露大家都可以做分析，都可以分析它其中的问题，然后就可以提供给监管部门进行处置，大家知道美国的(安然世通)事件，不都是民间的人发现了问题。所以我们说一定要防范过度投机，防范销售人员的道德风险，另外就是监管要适度，加强我们的监管。
第三，加强金融的研究。我们现在的金融研究，我说句不大客气的话，就是结合中国实际的研究比较少。因为我这些年退下来以后，我在中科院专门有一个虚拟经济和数据科学研究中心，我们也经常看各方面的文献，现在我们的问题在哪儿呢？就是我们的高校评职称也好，还是什么也好，都是以SCI发表的文章为准，这个也不能说完全不对，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你是想在成熟的杂志上发表文章，那说实话创新的东西就比较难，因为它传统的一看你这东西跟我原来的不合适，审稿的可能会提出很多疑问，另外他如果在SCI上发表文章，就会投其所好，而采用国际上比较通行的研究方法。所以我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只有三流的大学才讲SCI，这句话可能讽刺的意义大一些，但是你真的要看哈佛、MIT讲这些吗？不讲这些，人家没有说评职称，SCI上多少文章。另外一方面，会使我们的教授们研究的问题，都是钻那些西方的现成的方法。另外中国还有中国自己的一些特色，你完全用国外的研究方法，国外的工具来套中国是不行的，当然我不是说不应该研究他们的，应该研究它，应该掌握它，这是必须的，但是我们也应该在掌握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的情况进行创新，这个研究工作，我是深有体会，哪怕一个问题你都没有五年十年深入的思考和分析，你是很难得到正确的结论，特别是在工具方法上，现在我们的研究也确实有一种急功近利趋向，也就是说希望一炮打响。只要你的研究是确实符合中国实际，是通过深入思考的，那到一定条件成熟的时候，还是会发挥它的作用，特别是年轻的同志，当然你希望尽早的脱颖而出，这个也可以理解，但是一定不要急功近利，要踏踏实实的学习好，这一点我要说一下。
我们金融研究的质量将会决定我们国家今后金融衍生品发展顺利不顺利，我想这点希望大家认真的去做，甚至你研究出来负的结论也没有坏处，负的结论告诉我们，这条路走不通，同样也是重要的，不见得你研究的都是正面的，负面的也是可以的，但是一定是实事求是，一定是要按照科学自身的规律去走。
最后一点，就是培养金融人才。我觉得你们这次知识竞赛很好，参加的人很多。最后还是好几百名，我觉得通过这么严格的筛选出来的，获奖的同学们，我首先对你们表示热烈的祝贺。实际上我们国家金融将来发展的希望，是寄托在你们身上，我都79岁了，马上就“八零后”了，只能谈些观点了，真正要做还是大家去做，所以我们要踏踏实实培养金融人才。通过竞赛的方式，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发现一些优秀的同学，我觉得你们竞赛很好，一个是面很广，一个是叫做要注重学历，一个是要虽然是名校，但是非名校也要注意，这也是很重要的，我们的金融人才不一定都是只看学历，当然学历是非常重要，这是事实，因为表示你经过了训练，但是也有人是通过实践出来，也是慢慢再自学成才的，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另外，也不能完全迷信名校，因为这个在经济学里有个说法，有叫统计歧视，因为坦率地说，名校里的最后一名，不见得比得上非名校的第一名，如果完全看名校非名校，第一名很可能是比名校的后面几名要差的。另外，就是我们的课程设计，我们的教材，我们的实习，这些方面都需要去改进，我觉得我们现在的金融专业的课程设计，还有更多改进的必要，我们的课件还需要再吸收国外的基础上，加上对国内金融问题的一些案例分析来改进，我们教师的水平还需要提高，教材应该有英语，因为有些教材实际上如果是翻译成中文，一个是慢，一个是可能翻译过程有错误，另外我们搞金融的同志，金融的同学如果不能直接看外文的文献，你就很难跟上他金融最新的一些发展，所以我对我的博士生的要求是，数学基础要好，计算机要熟练，英语要好，没有这三点，这三个都是工具，但是没有这三个工具，你想在金融方面研究方面做出好的成绩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希望你们在这三方面都要加强努力。
另外，我也讲，做学问的人，特别是要做到能够比较高的层次的人，他应该具有四维的知识结构，一个要有专业的深度。你搞哪一个专业要深度。第二，有学科的掌握。因为什么东西都是相互联系的，相关的学科一定要掌握，第三，哲学的高度，你要能站得高，不但只见树木，还要见森林。第四，要有远见，只有这样出来的人才，才是真正的、全面的、复合型的人才。我想培养金融人才是一个长远的任务，但是要努力去做，中科院跟政法大学合作，当然中科院的规定，就是合作的时候要用科学家的名字来命名这个班，所以搞了一个成思危现代金融班，这个班他们现在告诉我，考分是最高的，我们也是希望通过这个班来探索培养中国金融人才自己的道路，这个我想各个学校都非常重视金融人才的培养，但是真正要培养好，必须要从师资、从课件、从学生本身的素质等方面来进行努力。另外还有一点，我们金融人才的实践经验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希望把给大家创造实践的机会。现在我说句实话，那些讲期货的老师，自己没做过期货，你要想教出好的学生来很难，所以我希望除了中金所以外，我们的协会们这些都能关心这个问题，能够让大家有更多实践的机会，通过实践再结合理论，这样才能真正培养出能干的金融人才。我最后还是那句话，这次青年都是我们的人才，在实践中培养经验，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有四维知识结构的人才，谢谢大家！
